——《淮南子》“棄其余魚”的道家智慧與精神
“棄其余魚”是出自《淮南子·齊俗》中的成語,,也是一個與中國道家先賢莊子有關的歷史文化典故,。
《齊俗》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:有一次,莊子的好朋友魏國的相國惠施途經(jīng)“孟諸”這個地方,,隊伍前呼后擁,,“從車百乘”,好不煊赫威風,。莊子看到后,,卻深不以為然,故意將自己碗中沒有吃完的魚倒掉,以示對這位愛慕虛榮,,浮華不足的朋友的諷刺和批評,。
《齊俗》中記載的這則莊、惠故事,,在南北朝時期顏之推《顏氏家訓·勉學》中也有提及,。無論是早出的《淮南子》,還是后有的《顏氏家訓》,,在使用“棄其余魚”的成語典故時,,都意在比喻為人應該節(jié)欲知足,而非貪心不止,。
從“棄其余魚”中,,我們實際上能夠感悟到深刻的道家人生智慧與精神,因為它不僅告訴我們,,人生要能知取舍,、守本心,、善處世,,而且也警示我們世俗物欲無有止盡,如若不知反省,,只會喪性失情,,迷心不返,變?yōu)楦∪A物欲的奴隸,,找不到自己人生真正的快樂和意義所在,。
莊子和惠施是極好的朋友,都極富辯才,,平生交往頗多,,二人之間也有相知相得之誼。但惠施長期從事政治活動,,身為魏國的高官,,功名利祿之心很重,雖然能與莊子這樣的布衣之士相交游,,但畢竟人生理念及生存環(huán)境有著很大差異,。因此,惠施與莊子之間在精神層次存在一定的距離,,二人所追求的人生理想目標與狀態(tài)迥然不同,。
在莊子看來,“至人無己,,神人無功,,圣人無名”,真正的有道之士必然能夠“定乎內(nèi)外之分,辯乎榮辱之境”,,對世俗的富貴功名有著超脫性的徹悟與放棄,,不再將其看作是人生真正追求的價值目標。相反,,有道之士深刻懂得老子所言:“知足者富”“知足不辱,,知止不殆”的人生哲理,能夠不“以物為事”,,最大程度上節(jié)制欲望,,淬棄淺薄的虛榮之心,將自己身心的善待暢適視為最根本的人生價值理念與追求,。莊子之所以會“棄其余魚”,,并非是出于狹隘的嫉妒心理,羨慕朋友的權勢地位,、榮華聲威,,而是在內(nèi)心深處表達出一種深刻的“不認同”,嘆息朋友仍然在精神上局限于貪戀物欲,、心迷利祿的人生困境,,身在其中而不知反省和解脫,如此以往,,只能是身為“悲人”,,難逃為人之“累”。
莊子認為,,人生真正的快樂來源于自我身心的自在解脫,,而非世俗的“富貴壽善”“身安厚味”“美服好色聲音”。如果人們只知將自己的快樂寄托在這些物欲化,、功利化的外在享受上,,那必然是“苦深疾作,多積財而不得盡用”“夜以繼日,,思慮善否,,其為形也亦疏矣”的消極狀態(tài),導致身心疲累,,無法輕松自適,,獲得真正的精神愉悅。因此,,“從車百乘”的惠施,,在好友莊子眼中,雖然看似享受到了物欲化的“俗樂”,,但他卻根本體驗不到來自人生內(nèi)在需求的精神“至樂”,。
“棄其余魚”,,莊子所“棄”的不是“魚”,而是“余”,!身為現(xiàn)實世界中的普通生命個體,,莊子也無法擺脫物質生活條件的限制,同樣需要解決自身的衣食住行問題,。但是,,莊子深刻地明白:過度貪慕追求那些超出于自身生存需求的外在物欲,最終只會“異化”自我的精神生命,,將自己變?yōu)椤坝蛛y填”的物質奴隸,。莊子用道家“知足常樂”的智慧與精神為自己的現(xiàn)實處世行為畫出了一條理性的“邊界”,用“棄”“余”作為根本的人生取舍之道,,以此實現(xiàn)精神自由與獨立的生命理想,。也由此可見,盡管在中國思想文化史上惠施常與莊子并提而論,,實則莊子的人生境界要遠高于前者,,二者之別猶如“鯤鵬”之于“燕雀”!
莊子曾與惠施還有過“濠梁之辯”的著名公案,,這也是一個與“魚”有關的故事,。“濠梁之辯”看似是二人圍繞“子非魚,,安知魚之樂”的論辯游戲,,但如深入思之,卻可發(fā)現(xiàn):惠施所說莊子“非魚而不知魚”的看法,,真正意義上反映出他與后者精神層次與境界的差異性!因為莊子討論的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哲學命題或邏輯議題,,而是他所信仰與堅守的道家人生理念,。如果沒有“棄其余魚”的“知足”智慧,莊子又如何能與濠梁之“魚”實現(xiàn)天人合一,、人魚相融的自然“物化”境界呢,?只有不著于物、不迷其心的有道之士,,方能與“萬物”為友,,體會到一種超脫性的精神快樂,獲得源于“磅礴萬物以為一”的價值充實感,。
我們今天重新玩味《淮南子·齊俗》中“棄其余魚”的成語典故,,從中既能感悟到莊子為代表的中國道家先賢明悟人生、善于取舍的智慧所在,,也能在千載之下,,依然感受到他們素潔自守,、灑脫不俗的人生風采!這實在是令人不由心生欽慕之意……(高旭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