巡視,、巡察的鏡頭,,無處不在,鏡鑒也不可或缺,。由貼近而具化,,往往離不開對身邊人和事的把握,甚至撲面而來的鄉(xiāng)土味的感同身受,。
明朝的監(jiān)察之鏡,,投來目光。閱讀《明實錄》,、《明史》,、《壽州志》等資料,一位移居壽州的巡視官,一位大明王朝的鄉(xiāng)鄰款款而至,。
萬歷十三年(1585)閏九月十二日夜,,壽州古城。伴隨一個嬰兒降生的哭聲,,給由桐城移居壽州的方家平添喜氣,。
這一年,離大清紀年不到60周年,。一個甲子的循環(huán),,一個挨過“知天命”的“花甲”時段,拷問王朝的更替,,讓無形的靈動承擔(dān)著有形的撕心裂肺,。
這個小主人就是后來名震朝野的巡視官方震孺,成為我探視晚明監(jiān)察體制的一個窗口,。
方震孺,,字孩未,又字心念,,號念道人,,桐城人,移家壽州(今安徽壽縣),。他七歲能詩,,十七歲父親病故,與母親相依為命,。二十一歲那年,,受軍人賈輅誣告,因“軍田事”受審,,幸虧有師尊張鶴鳴相助,,才得以脫險。參加鄉(xiāng)試,,又因“復(fù)被”而落第,,直至萬歷四十一年(1613)才考中進士。當(dāng)年七月館選,,大學(xué)士葉向高很器重他,,可他在離館選僅差兩天之際,突然聽說母親病重,,毅然放棄機會,,匆匆趕回壽州,侍養(yǎng)母親,。
母親病愈,,方震孺得以選任福建沙縣知縣,。在沙縣,他發(fā)現(xiàn)屠牛祭祀成風(fēng),,影響農(nóng)耕,,采取多種手段革此陋習(xí)。興學(xué)解困,,重視民生,,“兩舉卓異”,當(dāng)?shù)厝藶槠浣ㄉ�,,以示感恩,。解沙縣任時,他在縣衙門旁寫道“別我還應(yīng)想春日,,問渠曾否擾秋毫”的詩句,留下一腔浩然正氣,。
選為御史,,得益于為政沙縣的親民利民�,!把怨佟庇袀鲗�(dǎo)社會輿論場的責(zé)任,。“第三方”的立場,,正是方震孺所彰顯的監(jiān)察體系的價值所在,。明朝的科、道監(jiān)察體系值得探究,,“言官”的光芒能否照亮“王朝庭院”,?外有來自北方的邊關(guān)危機,內(nèi)有魏忠賢閹黨與東林黨的爭斗,,他無意間陷入其中巨大的漩渦,。
《東林點將錄》給他起個諢號“活閻羅”�,!对魇骂愨n》卷16則記有《羅剎成佛》,,說的是方震孺被魏忠賢黨陷害入獄,欲置之死,,獄卒“佐公飲啜”施救,,方公疑惑。獄卒說,,“此我妻聞公精忠,,手治以獻者也�,!狈焦蛸x“羅剎成佛”詩以贈之,。閹黨誣其為“活閻羅”,,民眾卻奉之為佛,這種差距是需要丈量的,。
小說家給他起個綽號“方瘋子”,,說他干事瘋狂,比如遼東戰(zhàn)事吃緊時“一日十三疏”,。一個“言官”,,如此而為,不“瘋”嗎,?素有“通儒”之稱的鳳臺知縣,、署壽州事李兆洛,對方震孺的評價是:“心者,,身之主也,;四肢百骸者,心之衛(wèi)也,。心惝惘而不靈,,饑飽之不知,寒熱之不辯,,榮衛(wèi)否隔,,陰陽舛憤,甚者賊風(fēng)沴氣,,直襲藏府,,小亦手足掣曳,拘攣乖反,,猶復(fù)毒視藥石,,仇視和緩,及其一蹶,,委之大命,,可勝悼哉?按粵《筆記》于一文牒,、一決罰,,具有裁量,知先生學(xué)問邃密,,心和而氣平,,固非慷慨任事以敢果自為者也�,!�
天啟五年(1625年)七月,,方震孺被送刑部擬罪,且在獄中不穿囚服,,飲酒笑傲,。不服,,層層加罪,“永戍”,、“擬絞”,、“原絞加斬”,誰解其中味,?不正常的境遇,,在獄中的東林黨如楊漣、左光斗等十余人相繼自殺或他殺,,他卻九死一生,。
方震孺獲罪的起因,在于請命巡按遼東,,被按個失守遼東之責(zé),。遼東軍事主官經(jīng)略使熊廷弼與巡撫王化貞不合,前者被指有東林黨作“靠山”,,后者有閹黨魏忠賢“撐腰”,,不能協(xié)同作戰(zhàn)而慘敗,方震孺只是個撫恤關(guān)外前線將士的“賁恤御史”,,建言不斷又奈何。戰(zhàn)敗的將軍祖大壽怕問責(zé),,逃到一個島上,,險些被敵方利用,方震孺孤身涉險,,硬是把祖大壽勸回到大明的懷抱,。方震孺盡力了,“晚明”之“晚”絕非僅憑方震孺一人之力可“改寫”的,。
崇禎皇帝登基后,,方震孺被釋放出獄。
方震孺在獄中自編《年譜》,,述及家庭之變故,、仕途之曲折、成因之辨析,,如遺言般沉重,。并自序說,“《年譜》非先生自筆不可,,必先生自筆而后可悲與可敬者,,委屈肖像如寫生然,要亦不過自存其本色耳,�,!�
好個“存本色”,!
當(dāng)時,他是個死刑犯,,想表達什么,?關(guān)節(jié)點在于辯誣。與《年譜》相呼應(yīng)的,,還有《報恩錄》與《禍由錄》,。是讓活著的親人記住恩人,抑或禍起于誰,?他抱定恩怨分明,,還人生一個明明白白。
崇禎八年(1635年)正月,,壽州知州空缺,,他以一介布衣挑頭守壽州城,力保一方贏贊譽,。知州,、知府、巡撫,、總督,,層層舉薦難回音,反復(fù)查,,核反復(fù),,一晃又是七八年過去了。
崇禎十六年(1643年)“復(fù)出”,,任嶺西道參議,,親歷一線,查明真假藩王案,。
京都的宮殿遠矣,,梅山替代江山,崇禎皇帝作最后的告別,。
崇禎十七年(1644年)七月,,南明福王立,拜疏勤王,,不準,。九月,擬派“狼兵”入衛(wèi),,不準,。南明當(dāng)權(quán)者拋棄了他,而他卻無悔于大明,,“憂憤”而死,,陪同他“復(fù)出”任職的二兒子也蹈海而去,。生于大明,寧愿死于大明,,大明不該明白嗎,?
認知,是行進者的必然選項,。
方震孺除在沙縣任知縣外,,主要在都察院所屬崗位上任職,如監(jiān)察御史,、按遼監(jiān)軍及都察院右僉都御史,、巡撫廣西,總體上是一個督察官,、巡視官,。
“晚明”是悲壯的,方震孺是悲壯的,,個體與王朝如何攙扶而行,?李兆洛在編輯《孩未方先生遺書》序中說:“嗚呼!明之亡也,,其小大臣工,,精神皆渙散而不相攝,各圖其私以茍旦暮,�,;蚋胰酥�?dāng)。宰允燮溲�,,于國家利病固弗恤也,�,!薄巴砻鳌辈恢皇恰巴砻鳌�,,不只是要我們追尋歷史現(xiàn)場,而是要讀懂歷史的“波光”,。
歷史記住了方震孺,。方震孺29歲中進士,踏上仕途之路,。在沙縣任知縣不足四年,;任監(jiān)察御史、巡按遼東,,一年零五個月,;入獄兩年多;“復(fù)出”任嶺西參議,、廣西巡撫等,,兩年,。南明政府偏安于南京,請命勤王不準,,憂憤而卒,。累計任職時間,不足八年,。這就是一個真實的方震孺,,豈料成為私利綁架“言官”的犧牲品。
值得品味的是,,方震孺在廣東留下了工作《筆記》三卷,,曰“決疑”,曰“定難”,,曰“平反”,。其中,他在“平反”前言中說,,“余被魏黨羅織,,曾體備三木矣,豈曾為浪子而遂忘客哉,?是故集‘平反’,。”這既是為他人平反,,何嘗不是為自己留下“證言”,?
方震孺以八年的工作實踐詮釋一生,甚至對一個王朝作一次別樣的告別,。
他匆忙而去,,后來者給他作了一個“盤點”——
明末清初,韋際明編《方孩未集》一卷,。
清朝前期,,請入廣西名宦祠。
嘉慶十八年(1813)十月,,時任鳳臺縣令兼署壽州事李兆洛編輯《孩未方先生遺書》,。
道光七年(1827年),請入壽州鄉(xiāng)賢祠,。
鏡鑒者自省,。審視歷史,需要真性情,、大視野,。方震孺,早已交付于王朝的車輪,壽州人甚至國人至今仍在傳揚他,,因為他詮釋出忠誠與使命,。(孫友虎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