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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 之于老家,，我曾試圖找尋一個合適的詞語來表達(dá)我的理解和情感，可惜的是,，我失敗了,。我也曾試圖梳理在老家生活時的影像，想把它們連綴成一幀畫面,，可惜的是,，我依舊失敗了,。我記起的——關(guān)于老家的——更多是那些已逝或漸逝的舊物們……

      走失的竹籃

      竹籃是沒有腳的，它的腳就是父親的腳,。

      這只竹籃是父親花一塊錢買回的,，圓底撇口，俗稱“鴨嘴籃”,，時間還是上個世紀(jì)八十年代末期,。父親買回它主要用來賣豆芽。那時我們家還沒有拉院墻,，三間正房也剛蓋上不久,，用的磚頭是本村土窯出產(chǎn)的黃土青磚。為還賒欠土窯的磚頭錢,，父親在正房旁邊用木頭和泥籬笆搭出一小間“半面廈子”（一種沒有屋脊的簡易棚子）,，里面放上幾口陶制的薄皮缸，用來生產(chǎn)豆芽,。
我聽父親說過,，有人做豆芽，會在豆芽缸里加化肥,，這樣長出的豆芽又白又胖,。但我家是從來不放這些的，只澆井水,，所以長出的豆芽都是細(xì)長型的,，很是苗條。每天早晨天不亮,，父親把豆芽裝進(jìn)兩只蛇皮袋里,，搭在一輛老舊的永久牌自行車的后座兩旁，一邊車把上掛著那只竹籃,，另一邊掛著一桿鉤秤,，就出門去了。那幾年,，父親帶著竹籃走遍了故鄉(xiāng)的十里八村,，自行車輪碾遍了集鎮(zhèn)的柏油路和鄉(xiāng)下的土路……
后來，那只竹籃就走失了,。
其實(shí)也是因?yàn)槲业牟唤?jīng)心,。一個冬天的午后，父親賣完豆芽回來,，我像往常一樣把竹籃掛在正房的窗臺上,，晾一晾里面的水氣。晚上時卻忘記把它拿進(jìn)屋里了,。第二天,，竹籃不見了。父親倒也沒責(zé)備我,，只是惋惜地說：“唉,，用了好幾年了，猛一下丟了,，怪可惜的,。”一家人忙著查看是否還有其他東西丟了,，最后發(fā)現(xiàn)丟掉的只是這只賣豆芽用的竹籃,。母親說：“算了，說不定是誰從這路過,，順手帶回家用了呢,？”母親的話緩解了我內(nèi)心的自責(zé)。從那之后,，我家再沒丟失過其它東西,，那只竹籃是個唯一。
現(xiàn)在,，我們家早已不再做豆芽了,，“半面廈子”也早翻蓋成了平房�,？擅棵课叶紩�想起那只掛在父親自行車把上的竹籃,。在我心中，我始終認(rèn)為它沒有丟,，只是走失了,，像是一位在外迷路的孩子。很多時候,，我都在想,，或許哪一天，它在外累了,、倦了,，就會回家的……
不死的梧桐
這些年，那個梧桐樹菜墩一直躺在老屋窗下的雞籠里,。身上縱橫交錯著菜刀劈砍的痕跡,，過去的風(fēng)光不再了，變成了一塊黑乎乎的爛木頭,。母親舍不得燒它,，拿它壓雞窩。雞在它身上又跳又蹦地,，還在上面蹭尖尖的喙,。
多年前,，我家從村西頭搬到村東頭，在一片麥苗環(huán)繞的空地里,，蓋起了三間磚瓦房,。父親看門前有點(diǎn)空蕩蕩的，就上街買了棵法國梧桐,，栽在房前的窗下,。那時，我還在讀小學(xué),。上高中時,，梧桐樹已經(jīng)是合抱之木、亭亭如蓋了,。每年夏天,，梧桐樹在門前投下濃厚的陰涼，我和姐姐常常坐在陰涼里剝蠶豆,，看雞和狗在門前的空地上溜達(dá),。那時，父親還沒有患糖尿病,，母親的身體也很好,。吃飯時，一家人坐在陰涼里,，吃煮蠶豆貼饃饃,，偶有一兩片樹葉落在碗里，父親就會用枯瘦的手指把它揀出去,，一邊開著玩笑說：“呵呵,，今天我這飯燒的有味兒吧？連樹葉都忍不住來嘗嘗了,！”抬頭看看,，陽光正從梧桐樹葉的間隙里投下來，在父親的肩頭灑下斑斑的痕跡……
我上大學(xué)的那年冬天,，一只黃鼠狼竄上梧桐樹,，去叼蹲在上面的雞。父親半夜里爬起來跟黃鼠狼搏斗,，一棍子打跑了黃鼠狼,，可惜一只雞的腿已被咬殘了。母親就說：“這樹長得太大太高,，雞蹲在上面不安全,。再說樹離房子也太近，刮大風(fēng)下大雨的也不安全，不如砍了吧,�,！贝禾鞎r，父親便把樹砍了,。細(xì)小的枝條成了柴火,，粗大的樹干做成了家里的條幾,，唯有強(qiáng)壯的樹根沒有用處,。后來，父親把它拉到集上,，請人鋸成了一個大菜墩,。
梧桐樹在我們家長了十年，終于完成了華麗的轉(zhuǎn)身,。
從一棵小苗到參天大樹再到家用物品,，梧桐樹依舊“活著”：條幾還擺在老屋里；菜墩盡管廢棄了,，但還“守護(hù)”著雞窩,。家里用過的東西多有靈性，哪怕是一棵樹一件物都不會“死”,，因?yàn)樗鼈兊纳�命永遠(yuǎn)“活”在家里每一位成員的心中……
干涸的藕塘
曾讀一首宋詩：“接天蓮葉無窮碧,，映日荷花別樣紅�,！敝皇俏壹业呐禾吝_(dá)不到“接天”,，“無窮碧”也只能想象而已。
我家的藕塘小,，是蓋房子時取土墊地基挖出來的,。藕塘呈長方形，橫亙門前,，東西走向,，長寬都不超過10米。也不深,，一米的樣子,。待到春末夏初，一根根的藕箭沖出水面,，盛開出一張張碧綠的蓮葉來,。盛夏，小塘里的荷葉滿了,，有大有小,，有高有低，挨挨擠擠的,。葉與葉之間,，還會夾著粉的白的花苞,。每天清晨，父親都會到塘邊轉(zhuǎn)一轉(zhuǎn),，看水珠在荷葉上滾來滾去,。有時遇到剛剛開放的蓮花，我就會央求父親摘下來,，父親就會說：“花再漂亮,，也只是看起來好看，摘下來就沒有用了,。真正有用的是花落后結(jié)出的蓮子,，那蓮子雖不好看，卻是用處最多的,�,！备赣H樸實(shí)的語言中，蘊(yùn)含著對生活的態(tài)度和對做人的理解,，可惜我那時小,，并不能懂得其中的深意。
那時對于我來說,，藕塘能否帶給全家一些經(jīng)濟(jì)收入,，是不關(guān)心的。我所歡喜的是藕塘帶給我的孩童時代的樂趣,。夏天,，撿一根小樹棍，栓著一根長棉線,，棉線的盡頭系上一小團(tuán)野麻葉,，就可以在藕塘里釣蛤蟆,；怕曬,，就偷偷地摘一片大的荷葉，頂在頭上擋太陽,；或者趟著淺水去塘中心摘蓮蓬,，剝里面的嫩蓮子吃。到秋天時,，把那些干枯的帶小刺的葉莖掰下來,，當(dāng)“狼牙棒”舞著玩；或者拔開軟泥,，掏出嫩嫩的藕頭當(dāng)零食吃,，那種甜脆和清爽的味道不下于瓜果。冬天，藕塘的水干了,，所有的荷葉都枯死了,，父親就會挖開冰凍的泥土，從黝黑的淤泥里掏出一節(jié)節(jié)瑩白的蓮藕來,。我和姐姐就會跑前跑后地忙活,，幫著父親把蓮藕從泥坑里抬出來，再拿到井邊去清洗,。盡管勞累,，但豐收的喜悅始終洋溢在一家人的臉上……
這些記憶，現(xiàn)在翻騰起來,，還是倍感親切,，閉上眼仿佛就在昨天。后來,，村里修路要占去我家的半個藕塘，當(dāng)時還是村干部的父親二話沒說就把藕塘給填了半邊,。余下的半邊在后來的兩年里也漸漸淤平,，以致最終干涸了。
但每年春天,，幾場春雨一沐,，還偶有一兩枝藕箭執(zhí)著地從原地鉆出來，只是羸弱不堪,、不成樣子,，最后也枯死了。我想,，大概是早年遺留的老藕還在眷戀著曾經(jīng)生活過的地方,，每年都要回來看一次吧？只是今年開春到現(xiàn)在,，仍不見新芽的蹤影,。前幾天又落了幾場小雨，我猜那干涸的藕塘里,，該冒出新的藕箭了吧,？
作者簡介
劉剛，男,，1977年生,，鳳臺人，謝家集區(qū)作協(xié)會員,。先后在各類報刊雜志發(fā)表詩歌,、散文、小說等近百篇。部分作品被《校園詩行：陽光樹》和《校園文學(xué)集萃》等收錄,，曾獲第三屆安徽省優(yōu)秀童謠評選一等獎,。

謝家集·劉 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