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夏難度,。
久居鬧市,整日被比熱浪更擾人的喧聲纏著,,愈覺意躁難平,。那日黃昏,下班歸家途中,,在路口,,為追蹤一朵盤龍狀的云,我急打轉(zhuǎn)向,,朝與家相反的城南馳去,。
云牽著我,我駕著車,,行駛在綠蔭匝繞的省道,。走著走著,云龍被我追丟了,漫漶著金色,、絳色,、玫瑰色與紫羅蘭色的天空,大朵白云被扯成了絲絲縷縷的云絮,,夕陽從云隙間潑下金光,,灑在路邊綠浪浮動的稻田和海一般浩渺的安豐塘上。在遼闊的天地間,,我這個被暑熱與市聲圍困的人,,變成了飄在水中浮葉上的螞蟻,沿浩渺托舉的孤葉,,自在獨(dú)行,。
哐當(dāng)作響的塵世啞了,灼熱燎人的暑氣散了,。夜敞開它的黑色大氅,,將夕陽裹入懷中,天空發(fā)出一聲嘆息,,世界瞬間暗淡。我搖下車窗,,風(fēng)猛地灌入車廂,,素不相識的飛蟲不邀而至,在我眼前飛繞,。我搖肩晃腦,,以驅(qū)逐飛蟲的干擾,就在那搖晃之間,,我瞥見了路旁一堵涂繪成七彩色的墻上寫著“遇見汪莊”四個大字,。
果然是“遇見”。于不期然間來到這座靜默的村莊,,四顧間,,風(fēng)捎來一陣荷香,緊接著,,又是一陣,,我被那香撩撥著,索性將車駛?cè)肼放源逦瘯耐\噲鰞?nèi),。下車后,,循香覓見游廊匝繞的一方荷塘,荷花在暮色里影影綽綽,,卻香得毫不含糊,。沾一身荷香走出游廊,登上鄉(xiāng)村大舞臺的戲臺上,望著馬路對面的水渠環(huán)繞的這座玲瓏村莊,,七彩墻外竹籬成柵的菜園子里,,生著耀眼的紅番茄、紫茄子,、吊南瓜,、長豆角……我湊近去看,隱在菜園子里摘菜的老人直起身,,見了我,,露出笑臉打招呼,并熱情地遞來一根瓜蒂處未脫黃花的嫩黃瓜,。我忙伸出雙手接過那瓜,,像捧著剛落地的娃娃,老人身后,,一只黃狗搖著尾巴歡快地在菜地里撲前跳后地耍,。
向老人道謝后,我拿著黃瓜,,踱著步,,朝村里去。如今,,在城市化進(jìn)程的推動下,,村莊多成了一種象征,這些年,,因采風(fēng),,去過諸多村莊,那些美好起來的村莊,,大多是重新規(guī)劃,、設(shè)計后建成的,每到一地,,總有人驕傲地說:“這里和城里一樣啦,!”是的,它們和城里一樣了,。而我遇見的汪莊卻和它們不一樣,。它保持著村莊的原貌,在固有的基礎(chǔ)上,,用心做了改造,。在這里,我沒有看到整齊劃一的建筑,,我路過的每座小院里都有不一樣的房子,,有外墻貼著瓷磚頂著琉璃瓦的小樓,也有紅磚青瓦的矮房。那些院子里,,有搭著院墻上的披廈,,也有木欄草頂?shù)碾u舍。但每個院子的院墻上,,都有別具一格的裝飾,,有的院墻上攀著瓜果,有的院墻上繪著民俗畫,,有戶人家,,院門外居然堆了一座假山,山頭居然還生了一株狗尾草,,毛茸茸的狗尾草在晚風(fēng)中搖曳著,甚是惹人,。一問,,才知,那是一堆他們蓋房子沒用完的石子,,堆在門口很久了,,村里在做整體改造時,將那些石子堆成了具有觀賞價值的假山,!繼續(xù)往前,,另一戶人家的院墻居然辟出一個陳列窗,還放了臺上世紀(jì)的黑白電視機(jī),,引得我不由懷舊,。
走著走著,,我這只自在獨(dú)行的螞蟻,,又重回了人間。每走過一個院子,,都有人站在院門口招呼我,,問我吃了嗎?邀我進(jìn)去坐坐,。走到村口,,我手里又多了根玉米棒。我啃著玉米,,走在汪莊的夜色里,。在這里,沒有城市的霓虹閃爍,,沒有音響擴(kuò)散的嘈雜舞曲,,星光與蟲鳴清晰可辨。
二胡聲驀地響起,我循那樂聲,,走回鄉(xiāng)村大舞臺的戲臺處,,幾位老人圍坐在戲臺上,其中一位正深情地拉著二胡,,其他人則或輕拍手掌,,或低聲和唱。我靜立一旁,,心中涌動著莫名的感動,。
回到車上,我啟動引擎,,卻不急于離開,,打開車窗,任夜風(fēng)涌入,。返程的路上,,半月隱在云間,忽而顯影,,旋即又隱沒,。我緩緩地開著車,心靜如鏡,。(黃丹丹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