嘉祐二年(1057)六月六日天貺節(jié)的前夜,異常悶熱,。
淮河靜臥在壽州城下,風(fēng)平浪靜,。知州林洙因“少服苣勝”、晚年躁熱,露臥于州衙庭院納涼,偏偏遭遇“月夜風(fēng)高”般的驚心動魄,。
“來人呀!快來!”林洙的呼叫急促,驚恐,。
值守的衙役聞訊趕到時,林洙因受連續(xù)擊打,頭臉血肉模糊,僅剩一口氣在。沒多久,一命嗚呼,。
兇手被抓個現(xiàn)行,是個制造戰(zhàn)鼓,、號角的兵匠。深夜?jié)撊胫菅猛当I,被林洙發(fā)現(xiàn),索性殺之,。
知州在州衙被殺,壽州通判王克臣不得不報,。這個案件被傳得神乎邪乎,甚至發(fā)生靈魂附體“指點迷津”,想必其中暗藏玄機。據(jù)宋代龐元英《文昌雜錄》載,“工部王侍郎言,昔年通判壽州,知州,、光祿卿林洙因鼓角匠入州衙為盜被傷而卒,。后一日,其家女仆附語云,召簽判呂水部,既去。云某不幸且死,敢以后事為托,某之死,非此兵之過,宜問有公案五道,要其照驗,。呂因問大卿附語使某何以為信?乃曰:但看架上衣可知非妄,。家人遽往視之,見一淺色汗衫,素未經(jīng)著,血痕滿襟,。又曰:此非血,某之淚爾。家人以錢送佛寺,撞鐘至五更,鐘竟不鳴,又何怪也,。前此太白近月,太史言南方主將不利,未幾,洙死焉,。”當(dāng)時林洙的職務(wù)是光祿卿,、知壽州,。光祿卿,北宋初為三品寄祿官。
“王侍郎”,指王克臣,字子難,王審琦之曾孫,王承衍四子王世融之子,宋神宗朝拜為“工部侍郎”,《蘇東坡全集·卷一百六·外制制敕六十七》有《王克臣可工部侍郎依前龍圖閣直學(xué)士敕》,對克臣的評價頗高,�,！端问贰ね鯇忕鶄鳌泛蟾接衅鋫鳌,？顺既螇壑萃ㄅ�,壽州是其曾祖審琦,、叔祖承衎先后為官、逝世之地,而今克臣又來此地,。六月六“天貺節(jié)”的前夜,“鼓角”卒忽然闖入州衙,刺殺本州軍將,。軍將在擒獲打更軍卒之后,仍命令屬下披甲執(zhí)刀站在辦公大廳,大小官吏驚嚇不已,直眼看著不敢出聲�,？顺夹煨煺f:“這不過是打更的想偷東西,。”命令軍士立即回駐地,并告誡打更的軍卒不得胡亂攀引別人,。天亮,如常舉行天貺節(jié)活動,。《宋史》本傳上說,“是日天貺節(jié),率掾?qū)俪]如常儀,人賴以安,猶坐貶監(jiān)潭州稅,�,！北葘Α段牟s錄》,文中“郡將”應(yīng)為“郡守”,即林洙,因同為“鼓角”軍人作案于夜間及時任通判的被貶,后任“工部侍郎”的履歷、姓氏相同,當(dāng)不是巧合,。
鼓角匠的動機,把行兇說成像夜游,。宋代魏泰在《東軒筆記》中這樣描述事發(fā)情形,“林洙少服苣勝,晚年發(fā)熱多煩躁,知壽州日,夏夜露臥于堂下,為鼓角匠以鐵連 擊殺之。洎擒鼓角匠問所以殺守之情,。曰:我何情?但中夕睡中,及大醉,若有人引,。見故榜上鐵連 ,遂攜之以行,自譙樓至使宅堂前,蓋甚遠,而諸門 鑰如故,莫知何以至也�,！苯輳�(fù)《雜志》云:送兵下獄,詰問,了不自知,。鼓角匠是軍匠的一種。鼓角即戰(zhàn)鼓和號角,用來發(fā)號軍令和警報之用,。宋代仇遠《鼓角》詩云:“五更相次曉,一曲有余清,。忽醒山林夢,遙聞鼓角聲。背風(fēng)還迤邐,帶月最分明,。莫作邊城看,長淮久息兵,�,！惫慕墙承袃礆⒅�,當(dāng)屬罕見之警醒。
通判的說辭,兇手的口供,疑點重重,。魏泰《東軒筆記》載,宰相富弼以林洙家無“正室”,懷疑系“奸吏共謀殺”,。參知政事曾公亮持反對意見,認(rèn)為“若是謀殺,必持鋒刃”。張?zhí)朴ⅰ度首诰颊吩?“上見奏報,警曰:二千石之貴,而一兵殺之,足知其不能防,閑,。遂令根究,仍原恤其家,。自通判以下,皆被降黜�,！�
事發(fā)時間,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失載,《宋史·王審琦傳》附王克臣傳記有“是日天貺節(jié)”,沒說年份。惟《東軒筆記》記有時任宰相富弼,、參知政事曾公亮對案情的辯論,。《宋宰輔編年錄》載,至和二年(1055)六月,文彥博,、富弼并相;嘉祐元年(1056)十二月,曾公亮參知政事;嘉祐三年(1058)六月,富弼,、韓琦并相,給事中、參知政事曾公亮加禮部侍郎,、樞密使,。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嘉祐三年二月丁卯條載有“故司農(nóng)卿林洙”之事,。以此為節(jié)點,佐證“夏夜”,可推知事發(fā)于嘉祐二年六月六日天貺節(jié)的前夜,。
林洙的仕途,不知起于何時�,！督魍ㄖ尽氛f林洙以駕部郎中的身份知筠州,、撫州�,！墩憬ㄖ尽氛f林洙景祐三年(1036)任婺州知州時,重建元暢樓,“改為星君樓之玉皇閣,移其匾于八詠門城樓上,。”至和元年(1054)九月至次年八月,劉敞在任右正言,、知制誥期間撰有《將作監(jiān)林洙可司農(nóng)卿》一文,其文云:“自周以來,稷為大官,今吾非廢稷不務(wù)也,而官益輕,豈居其職者未能勉乎?具官林洙,資稟通裕,臨履修潔,擢正卿位,尚宜其事,。昔乃先正,實領(lǐng)大農(nóng)之任,以迪文考。今年谷未充,邊人望哺,爾其勤身敏行,無忝名實,于以勸穡劭民,庶有賴焉,。濟爾世美,不其多乎!”
林洙,經(jīng)課考,選任司農(nóng)卿,。考課院,掌磨勘幕職,、州縣官功過,引對黜陟,一般十月份開始課考,如《皇宋十朝綱要》“淳化三年十月壬午”條載,“命戶部侍郎王沔等磨勘京朝幕職州縣官及班行”,。任命書中說“今年谷未充”,即糧食不充裕,系谷物歸倉后的總體研判。結(jié)合課考和劉敞知制誥撰文的時限推斷,任命林洙為司農(nóng)卿,當(dāng)在至和元年底,。司農(nóng)卿,北宋前期京朝官本階官,轉(zhuǎn)少府監(jiān),帶館職轉(zhuǎn)光祿卿,。林洙到壽州的職務(wù),正如《文昌雜錄》所載為“知州,、光祿卿”。
林洙被殺,《續(xù)資治通鑒長編》稱其為“故司農(nóng)卿”,想必因疏于管理,也官降一級,。好在有皇親這層關(guān)系,嘉祐三年二月丁卯,宋仁宗任命“故司農(nóng)卿林洙之孫”林詵為試將作監(jiān)主簿,權(quán)為體恤,。
林洙昔日的助手壽州通判王克臣,經(jīng)降級處理,再升至“工部王侍郎”,在《文昌雜錄》中講述那場血案,歷歷在目�,！端稳首趯嶄洝氛f林洙“苛急”,算是對其被殺的另一番解讀,。（孫友虎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