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一到家,,母親便笑著喚道:“正打算挖紅薯呢,,你回來得可真是時(shí)候,。”我深知,,這預(yù)示著母親又要籌備她的“立冬盛宴”了,。母親的“立冬盛宴”,主角是紅薯,、蘿卜與山藥,。每逢立冬時(shí)節(jié),母親總要念叨那句老話:“立冬食三寶,,整冬無病擾,。”
紅薯與蘿卜,,算是家常之物,,自家地里便有,只需待到霜降之后,,便可輕松挖取,。而山藥則頗為挑剔,非得山地才能種植,,平原難覓其蹤,。記得兒時(shí),母親每年都會不辭辛勞地走上十幾里山路,,前往山中采購或是交換來二十斤山藥,,細(xì)心地埋進(jìn)土里,專等著過年享用,。
立冬之后,,天氣日漸嚴(yán)寒。每日清晨上學(xué),,母親總要從灶膛中掏出三個(gè)烤得熱騰騰,、香氣四溢的紅薯,輕拂去表面的草灰,,每人分上一個(gè),。我們一路踏著薄霜,啃著香甜的紅薯,,手暖心更暖,,即便是凜冽的西北風(fēng)拂面,也未曾覺得寒冷,。
母親做的薯粉丸子,,更是我的最愛。她將潔白如雪、軟糯香甜的紅薯粉與少量面粉精心調(diào)和,,再揉成一個(gè)手掌大小的面團(tuán),,醒上幾分鐘后,便雙手翻飛,,掐,、捏、搓,、團(tuán),不多時(shí),,一粒粒杏子般大小的薯粉丸子便成型了,。隨后起鍋燒油加水,燉上一大鍋海帶骨頭湯,。待鍋中湯水沸騰,,母親便將薯粉丸子一一投入,淡黃的丸子起初默默沉入鍋底,,隨即又一個(gè)個(gè)歡快地浮出水面,,翩翩起舞,仿佛在歡唱,。那誘人的香氣引得我不住地吞咽口水,,終于,海帶骨頭丸子湯上桌了,,幾雙筷子齊刷刷地伸向湯鍋,,爭相夾起丸子送入口中。這時(shí),,母親雖佯裝生氣地呵斥:“瞧你們,,喉嚨里都伸出手了!就不能慢點(diǎn)兒嘛,?”但臉上早已綻放出開心的笑容,。
白蘿卜也需等到霜降之后、立冬之時(shí),,方能褪去苦澀,,滲出甘甜。母親常用白蘿卜煮河蝦給我們解饞,。那時(shí)的河水,、塘水清澈見底,河蝦多得仿佛永遠(yuǎn)撈不完,。初冬的清晨,,薄霧輕籠池塘,母親手提笊籬、小桶,,幾步走到塘邊,,三兩下便能撈出一大碗潔白如雪的河蝦。她將河蝦洗凈,,投入熱鍋中,,潔白的蝦兒蹦跶幾下便渾身通紅了。再加入切得細(xì)如發(fā)絲的蘿卜絲和一小撮紅辣椒丁,,蓋上鍋蓋慢燉,。灶膛里木柴噼啪作響,鐵鍋里蒸汽升騰,。母親站在霧氣繚繞的灶臺旁,,一邊照看柴火,一邊給我們出謎語:“駝背老公公,,胡子亂蓬蓬,。下水一身白,落鍋滿身紅,,猜猜看是什么,?” “蝦!”我們異口同聲地答道,,隨后三雙眼睛都緊緊盯著揭開的鍋蓋:那些紅彤彤的蝦鑲嵌在晶瑩剔透的蘿卜絲中,,撲鼻的鮮香早已讓我們餓得咕咕直叫。蘿卜絲煮鮮河蝦極為下飯,,光是那鮮美的湯汁,,就能讓我們拌下好幾碗飯。
山藥的吃法同樣多樣:燉排骨,、燉豆腐果,、燉大魚頭、與黑木耳清炒,、搗成山藥泥……然而兒時(shí)家境并不寬裕,,這些美味佳肴往往只能在過年時(shí)才能品嘗到。但母親還是想盡辦法為我們熬制山藥肉片湯,。
或許正是得益于母親精心準(zhǔn)備的“立冬三寶”營養(yǎng)豐富,,我們兒時(shí)鮮少生病,長大后也不畏寒冷,。時(shí)至今日,,即便是下雪結(jié)冰的天氣,我也從未穿過秋褲,。
今天看來,,母親的“立冬盛宴”或許寒酸,,但那已是母親的全部。母親用它們滋養(yǎng)了我們的童年,,更在我們心中培育出善良,、孝順、溫情的品質(zhì)之花,。
(劉 平)